我回來了,悄悄的。猶如靜靜離去的時候。
抑或是骨子里不喜好張揚,不熱衷以我為中心,不屑于停留在表象上的熱鬧,因為生命中的探求,應是更深層次的。
然,我仍慶幸有家可回。有家的孩子是個寶,盡管不知這么多年在外漂泊,家的大門是否朝我開著,不知蓄滿鄉(xiāng)愁的我能否找著回家的大門,不知藏匿心底的那份鄉(xiāng)情可否得到釋放?
我,都愿進行一次嘗試,哪怕“傷痕累累”。
十多小時的飛行,抵達北京──我們祖國的心臟。
守望在國際機場外的上百雙眼睛如詩人劉湛秋描述的:吃驚的,跳躍的,閃光的,含淚的?桑疾皇浅业。
推著幾大箱行囊,走出海關,被一個又一個圍攏。但都是些某某旅店的推銷員。我頻頻的搖頭,相信朋友的承諾。
果然,長發(fā)飄飄的她偕著先生翩然來臨。分別多年,依然春風滿面。在送我們去酒店的路上,她一邊開車,一邊說起北京的變化,也聊到她自己的狀況。在銀行任經理的她,業(yè)余還在打理另外兩家屬于自己的餐館等等。她的語氣是淡然的,只有眼神,對,僅是神情充滿了自信。縱使夜幕籠上了一層撲朔迷離,讓人難以詳盡,但還是能夠體味出來。對未來盈滿信心的人,任何時候都是美的。與智者聊天也是件快事,聊著聊著話題轉向了我。
倒不是無顏見江東父老,只是手里除了兩本書、在報刊發(fā)表的幾百篇散文、詩歌、小說和才脫稿不久的兩篇幾十萬字的小說稿,我?guī)缀跻粺o所有。如果物質財富是衡量一個人成功與否的標志,那么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而最不可救藥的是,我寧愿守住那份清雅,不去往鋪滿金錢的道路攀沿,盡管身旁花花的西方世界在無時無刻不散發(fā)出誘惑......
我不是在刻意的抗拒,而是潛意識的渴求在誘導著我。每個人在社會都有不同的軌道,都有不同的追求和興趣,只要是合乎社會規(guī)范,順應了歷史的潮流,有什么不可呢?
我既為朋友的成就而高興,又為北京的飛躍而自豪。閃爍的霓虹燈詩意著北京,寬闊的高速公路拓展著北京,鱗次櫛比的高樓詮釋著北京......
雖然我不是北京人,與它有著地域、人文上的間隔。但是,北京是我們的首都,政治、文化的中心,回國第一站選擇在北京,對它的敬仰是不言而喻的。而這天又是我的生日,跨著幾個國度數著生日的分分秒秒。
在酒店的當晚,我失眠了。換句話說我是在倒時差。房間里有股氣味,是墻壁噴射出來的。這酒店尚在裝修,挑燈夜戰(zhàn)的在窗外叮當作響,為靜謐的黑夜添加了不少動態(tài)。只是更難入眠了。
第二天下午又到了北京機場,是為了回到我朝思暮想的故鄉(xiāng)─山城。機場上有賣各種電話卡的,但每家的價格都不同;機場上有賣牛肉面的,80元一碗;機場上有不少穿西裝系領帶的男士,他們操著濃重的鄉(xiāng)音,一聽都是來自四川的,聽口氣都是才從歐洲國家考察歸來。我也在歐洲國家羈旅過,西方國家的穿著與場合是密切相關的。旅行中的穿著絕對是便裝。
飛機著陸了,旅客的手提電話紛紛響起。報平安、安排餐館的,此起彼伏。令我這個多年未歸的游子,有些刮目,有些興奮。重慶變了,以前電話都沒有普及到千家萬戶,而如今是幾乎人人攜一個手機。
推著沉沉的行李輕快地走出江北機場,哥哥姐姐和小侄女在向我們招手。幾年不見,我們仍能在剎那間分辨出彼此。甚或想到即使到了數十年,我們也能在第一時間喚出彼此。這是親情的力量,這是血緣的召喚。
回到久違的家,等待我們的是一座豐盛的晚餐和媽媽的淚花。爸爸尚在醫(yī)院輸液,留下話不讓我們去醫(yī)院接他。他心疼我們的長途旅行?僧斘议_啟門,望著消瘦和淚水漣漣的他,心中涌起的是懺悔的河流。我回來了,但沒有在爸爸你最需要的時刻;我回來了,得到了爸爸金子般的眼淚。從不落淚的他,卻在分別數年,為他最小的女兒拋下了。我是擔當不起,受之有愧!我是多么想就此不再遠游,陪伴在父母的身邊......
可是,命運之舟早已在多年前駛出,早不再我的控制之下。宛如我愛上了文學后,執(zhí)著的種子便沒離開過土壤。
那晚,與一位寫書的朋友在沙坪壩茶樓。我們是初次見面,相互都帶著自己的作品。我們談的自然是文學,而周圍的人都在桌上打麻將,不時還有人朝我們這邊瞟上兩眼。我們像是異類,而我所寫的多半又帶有古典的韻味,于是,成了異類中的異類,孤獨中的孤獨。朋友說從現實的角度,我應該改變文風,也就是說要迎合市場的需要,走向寫實。像歌德說的:“讀者都希望作者像對待婦人一樣來對待自己。所以,除了他們想聽的東西外,什么都不許說!
我的一位畫家朋友、一位詩人朋友知道了,說我應該走自己的路......
不少朋友高談闊論的都是如何賺錢,或者如何應付上下級,他們的世界不在我的臆想中,我的世界也不在他們的意念中。自覺不自覺間,露出了裂縫。如二十世紀初法國偉大作家普魯斯特說的,我們周圍的一切都處于永恒的流逝、我們周圍的一切都處于永恒的流逝、銷蝕過程之中......
而我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只是有點不甘心,有點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念頭。為此,不放棄任何學習積累的過程。
逛書店,買書樂此不疲。捧著一大堆世界名著,喜孜孜地向人展示時,孰料,換來的卻是:這年頭除了退休沒事干,誰還讀這些玩意?
我是跟不上“形勢”了,多年在外闖蕩也沒“蘇醒”。眾人皆醒,我獨醉。而這一醉,將我引上一座獨木橋,將我“封閉”在一個“夢游”的空間里……(姚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