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兩年盛名在外的陸豐皮影戲,即便是在當地人口中,也只是記憶中依稀的光影。陸豐縣城河堤旁閑坐的老人,會瞇著眼睛、拉長了聲告訴你:“我都十幾年沒看過了!
2006年,陸豐皮影劇團復辦,兩年多來一直忙于復排、巡演。今年正月十五,這古老的影戲,終于以新面孔出現在縣城中心的露天空地。這時,,距離上世紀末劇團停頓前最后一次公演,已過了18個年頭。
明月之下,6米長的大白幕取代了記憶中的兩扇窗紗,昔日的油燈換成了日光燈管,幕后傳來的也不再是皮影藝人“掐嗓”的老調。煥然一新的陸豐皮影,以“高仿真”的動作、“音響加彩燈”的感官刺激,填補唱腔的空白。接連上陣的,是清一色的動物戲,《龜與鶴》里長長的鶴頸竟有幾十個“關節(jié)”,扭起來栩栩如生,那烏龜一口咬下一根鶴羽,吐出后在空中緩緩飄浮,落入水中……
無須鳴鑼,只一刻鐘光景,戲臺下一個籃球場大小的空地便擠滿了人頭。開場的《飛天》據說取自敦煌壁畫。四位飛仙不是側臉撅嘴的奇巧影人,竟改良成了正臉示人的美人頭,加上五彩燈,披上霓虹影,逼真里透出了時尚,臺下爆出叫好聲。無數觀眾涌到拱橋上,堵塞了馬路。夾在路中的面包車司機猛按喇叭,卻蓋不過臺上的音響聲,干脆下了車看戲叫好,也落得個痛快。
到陸豐之前,“灤州影”(唐山皮影)的印象不斷從腦海中翻涌上來。熒熒的燭光在白幔布上“剪”出各色影人,燈捻被夜風吹動似有喘息,呼出一幕幕的鬼魅迷離……小時候每到農村,夜里趟水過河、跑過墳場塋地,都不及看到影戲時刺激。架一方布篷,燃一燈火,戲臺后再裹一簾草席,一張影窗里演出金戈鐵馬,唱念交錯,有濃有淡,每次戲畢燈熄,我們都想扒開白幛看看后面的究竟。
與關中影匠、唐山藝人蒼涼的唱調不同,陸豐影匠們面朝大海,別有一番風韻流轉的唱腔。傳說中,陸豐皮影演霸一方的“蔡娘仔”時而花旦,時而老生,能夠不落痕跡地身兼數角……學者們說,陸豐皮影戲宋代時由閩南移民帶入,本土化過程中,藝人們加入了獨特的白字戲(本地方言戲)唱白,“噯咿呀”的起調,宏亮悠遠。
陸豐皮影的傳奇,既在戲里,又在戲外。蔡娘仔之子蔡錦鎮(zhèn)向我講述了與陸豐皮影史息息相關的一段家族故事:清末民初,他曾祖蔡娘盼出身貧寒,7歲時在地主家做長工,從一福建師傅那里偷學了“全套兒”皮影技藝。福建師傅走后,留下一箱“皮猴”,成就了蔡家三代皮影名匠。皮影對于蔡家,是血脈傳承,更是養(yǎng)家糊口的生計。到了蔡娘仔一代,“沒擋”的嗓音讓蔡家的生活格外殷實,蓋起了村里唯一的二層小樓。而今的蔡錦鎮(zhèn),下海多年后重操祖業(yè),卻已記不全唱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