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個同胞是事故死的,趙宗仁至今記得。當時運礦石用的是四個輪子的“轱轆馬”,裝滿礦石推上軌道。礦山工地高處有卷揚機,會把滿載礦石的轱轆馬拉到山頂,再放下來。
“那天中午,我們吃完飯走著去工地,中間要過獨木橋,轱轆馬和人都從這兒過。那天他們走過時,轱轆馬就沖下來了,撞了兩個。其中一個抬走兩三天就死了。”趙宗仁甚至無從知道那人的名字。
在礦山,每天天不亮就起來,點燈吃早飯。工人要抬每塊都重達幾十斤的花崗巖,當時14歲的趙宗仁總落在后面,就會挨打。他已經(jīng)無法得知自己是工作到幾點,只知道晚飯都是黑暗里點燈吃的。
三餐吃的都是黑麥子拌大米糠的饅頭,每頓一個,大約三兩重。對于每天工作10小時左右的礦工來說,顯然是吃不飽的!按竺卓诽y吃,飯一端出來啊,滿屋子都發(fā)酸!睍r隔60多年,趙宗仁一提就緊皺眉頭,滿臉皺紋都縮起來了。
13年挖雪洞的“潛伏”
這樣的情況下,就沒有人逃跑嗎?
“我們老家的農(nóng)民,就少有逃的,有人是被俘的八路軍,就逃!壁w宗仁說。
剛到福島時,14歲的趙宗仁曾目睹過脫逃中國人被抓后的一幕。“逃的八路就被逮回來打。”打完了渾身鮮血淋漓,在礦工中午吃飯的半小時里,拉到礦工面前示眾。當這個雙手反綁、奄奄一息的同胞站在那里示眾時,全體礦工沉默著,沒有人說一句話。
“那時候能說什么呢?”趙宗仁側(cè)過臉去,“你說什么也沒用,也不敢說!
半個小時后,這個人被拉走了,趙宗仁再也沒有看到過他。后來他聽工友說,這樣的人大概被押到札幌去了,那里有個牌子會寫著“不良勞工”。
在中國被擄勞工中,口口相傳著“山東出了個英雄劉連仁”。
劉連仁被抓到日本北海道空知管內(nèi)沼田町的煤礦勞作,就逃,跑到深山老林,冰天雪地里生活了整整13個年頭。北海道氣候寒冷,一年有8個月下雪,能正;顒拥闹挥4個月。他只有身上的衣物,也無法向外求援。
這13年中每年冬季劉連仁住哪里?他挖一個雪洞,像熊一樣潛伏起來。
劉連仁吃什么?吃的是樹葉、樹皮、野草、蟲子?吹綐渖虾孟裼续B,就爬樹去抓!暗扰赖美细,手掏進窩里,一抓——嚯!出來一條蛇!當時嚇得他就跌下來了。這一摔,腳骨折了!崩盍冀苷f。
可就是這樣,劉連仁活下來了。直到戰(zhàn)后在石狩管內(nèi)當別町,才被人發(fā)現(xiàn),得以回國。2000年他去世了,安息于中國的土地上。
“花岡暴動”的過去與現(xiàn)在
在反法西斯侵略歷史上,“花岡暴動”被每個中國勞工高聲說起。
其發(fā)動者是中國勞工耿諄,河南襄城縣人,今年已95歲高齡。
1944年8月至次年6月,近1000名中國戰(zhàn)俘及平民在日本秋田縣花岡町為日本企業(yè)鹿島組做苦役,耿諄是其中一名勞工大隊長。當時食品、衣物極度匱乏,中國勞工飽受折磨。1945年6月30日,耿諄率領(lǐng)忍無可忍的中國勞工發(fā)動了“花岡暴動”。
“當時他們小隊986個人,耿諄數(shù)了數(shù),能動的、還有力氣的只剩200多個。秋田是什么地方?那是日本帝國主義的大本營啊!200個手無寸鐵、骨瘦如柴的中國人,就敢在他們窩里鬧!”李良杰激動地說。
當時耿諄向起義勞工喊出的口號是,“不求生,求雪恥!”最后暴動被鎮(zhèn)壓,耿諄被日本法院判處死刑,后改判無期徒刑。
當時115名暴動勞工被毒打、虐待致死,前后共418人死亡,史稱“花岡慘案”。
64年后,李良杰重復(fù)著那6個字的口號,連連用蒼老的手敲著胸膛:“現(xiàn)在的勞工訴訟,就是為了雪恥!我們不差他這幾塊錢!”
他指的是2000年11月,在東京最高法院的促成下,花岡受害者與日本鹿島公司達成的“和解協(xié)議”。根據(jù)協(xié)議,每個受害勞工可從鹿島建設(shè)領(lǐng)到1.6萬多元的補償,但以耿諄為首的大批擄日勞工及家屬拒絕領(lǐng)這筆錢。
“協(xié)議”的最終文本,原告勞工事先并未看到!昂徒狻碑斕,鹿島建設(shè)發(fā)表聲明,否認了虐待中國勞工的歷史事實。
“當時說要賠償,耿主任就同意了。結(jié)果形成文字一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寫的不是‘認罪’,不是‘賠償’。”李良杰老人慢而低沉地說,“說是‘救濟’啊!”
對日索賠活動家王選對此極為憤慨,稱這是“日本人花5億日元買斷了花岡暴動的歷史”。
“沒有道歉,一切都無從談起。認罪和道歉是前提,而這不能只是口頭說說,而是需要誠心誠意表示歉意,那才涉及賠償!崩盍冀苷f。
目前,日本公布的報告書顯示,強虜中國勞工人數(shù)共計38935人,分別在35個企業(yè)的135個工地勞動,其中6830人死亡。計算下來,平均每6名勞工即死亡1人。
“我這一生沒有別的心愿,只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日本政府謝罪,向我們賠償,那時候我就瞑目了!崩盍冀苷f。(莊慶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