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裔難民家庭：從越南到英國37年的噩夢與重生

　　中國僑網(wǎng)10月19日電 據(jù)英國《英中時報》報道，隨著歐洲難民危機的持續(xù)，歐盟各國在難民問題上的分歧也越來越明顯。上周剛剛結(jié)束的英國保守黨大會上，內(nèi)政大臣特麗莎•梅表示拒絕歐盟國家領(lǐng)導(dǎo)人主張的難民配額，聲稱：“移民威脅英國社會融合。任何國家應(yīng)該且能承受的移民數(shù)量是有限的，英國再過一千年，也不會接受歐盟的移民政策！”

　　無獨有偶，當(dāng)年的英國首相撒切爾對難民所持的態(tài)度與今日的內(nèi)政大臣并無大異。35年前，面對數(shù)百萬越南難民，撒切爾也曾向英國民眾發(fā)出同樣的警告：“給這些越南難民安置房？我們就等著街頭暴亂吧！”

　　事實究竟如何呢？難民或者移民來到英國后，是不是如某些英國媒體或政客所言，無法融入英國社會，純粹成為英國的負(fù)擔(dān)？讓我們共同了解一個華裔難民家庭在英國的故事。

　　越南排華，投奔怒海

　　“不用訴離殤，痛飲從來別有腸”固然豪邁，卻不是史實。

　　37年前，很多像陳知居那樣舉家逃亡的越南華僑，此刻都和他們那消失在東南亞海域的船只一起，成了謎。

　　1978年中越關(guān)系中斷之后，很多越南華僑被冠以“中國間諜”的罪名，財產(chǎn)被沒收，生意被中斷，基本的公民權(quán)和生活資源也被剝奪。在這股強烈的排華形式下，近25萬越南華僑迫切地申請“遣返”，他們中的一部分回去了，而另一部分卻遭到了越共的阻攔。直至1978年底，近10萬名走投無路的越南華僑不得不跳下大海，到泰國、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尋求難民庇護。然而這些東南亞國家很快便關(guān)閉了難民通道，1979年初，泰國停止接收越南難民，新加坡和馬來西亞也不再允許越南難民的船只靠岸。

　　1978年的一個夏夜，越南華僑陳知居慌忙收拾了幾件衣服，帶著一張黑白結(jié)婚照，和妻子張玉瓊一起，抱著他們剛出生不久的大兒子，連夜逃離了他們在越南海防市的家。一家大小跳進一艘人滿為患的輪船，開始了顛肺流離的逃難之旅。

　　逃亡之路是艱險的，將近50%至70%的船民葬身海底(《越南胡志明潮州義安會館史料》，2012)。陳知居一家卻沒有死于海難，也沒有落到泰國海盜以及東南亞各國邊防武裝部隊的手里，反而奇跡般地到達了萬里之外的英國，并成為英國公民。是什么在這場瀕死的棋局里改變了風(fēng)向？

　　輾轉(zhuǎn)香港 終得庇護

　　35年后，陳知居夫婦在英國的家中接受了采訪。他倆的家座落在一棟1950年代的政府福利房里，家里陳設(shè)簡樸，家具陳舊，卻一塵不染；五樽擺設(shè)在祭祖靈位上的中國彩瓷佛像，也許算得上是唯一貴重之物。

　　生于1941年的張知居，經(jīng)歷了大風(fēng)大浪，而今已年過七旬，眼角的笑紋，一條條疊起老實人慣有的憨厚；妻子張玉瓊比他小十歲，文靜白皙。和那個年代大多數(shù)人不一樣，他倆是自由戀愛，那張?zhí)与y時冒死攜帶的黑白婚照，靜靜地擺在餐桌旁的書架上，萬歲千山地見證了這段姻緣的至死不渝。

　　“1978年離開越南后，我們很幸運地搭上了經(jīng)由福建海域到香港的輪船。當(dāng)時那個形勢真是緊張啊！”提起35年前的那場噩夢，陳知居感概萬千：“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唯有香港，當(dāng)年的英屬殖民地，慷慨地向我們敞開了大門?！?當(dāng)時英屬殖民地下的香港，其難民問題屬于外交問題，英國政府不得坐視無睹。在聯(lián)合國難民組織(UNHCR)的號召下，僅1979年，香港就接收了74,000名越南難民，其中包括不少像陳知居那樣的越南華僑。

　　“到了香港之后，我們被安排在九龍灣觀塘道50號的啟德船民營，在一間狹小的鐵皮屋內(nèi)暫時安身。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才八個月大，為了給孩子賺奶粉錢，我每天就在難民區(qū)內(nèi)四處找活干，什么零工都干，能賺一點是一點。就這樣在潮濕悶熱的鐵皮屋里待了一年，那一年有苦有樂，我們的第二個孩子在香港出生了?！?/p>

　　1979年7月，英國政府在日內(nèi)瓦簽署了“關(guān)于處理越南難民”的國際公約，其中包括“列香港為第一收容所”。只要到達第一收容所的難民，就可以申請第三國的庇護。于是英國、加拿大、美國等各國政府的難民署，便紛紛派特使到香港接收難民。負(fù)責(zé)陳知居案子的華人官員，在此政策的鼓舞下，幫他們一家填寫了申請到英國庇護的表格，幾個月后，他們的申請就通過了。

　　以“玫瑰“銘記恩情

　　“1979年寒冬，我們一家到達了希思羅機場。大巴司機、翻譯、醫(yī)務(wù)人員、各家慈善機構(gòu)的義工們早已冒著寒風(fēng)在機場等候。我們被分配到了英格蘭北安普敦郡Kettering難民營，住進了一棟帶暖氣的樓房里。我們一家人共一個單間，有席夢思和基本的生活用品。我們在那里住了三個月，熟悉環(huán)境，學(xué)英語。三個月后，我們被告知，給我們的安置房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在劍橋市！就是你看到這棟房子，我們搬進來之后，就沒有離開過。三十多年了，在這里我們生下了第三個孩子，我的小女兒。記得她出生那天，我因為要在家?guī)蓚€兒子，不能去醫(yī)院，于是只好在家苦等?？斓阶右沟臅r候，突然聽到敲門聲，說起來像電影一樣，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原來是我們這一區(qū)的警察，興高采烈地趕來報喜，恭喜我添了一個千金，母女平安！英國政府和人民的恩情，我無以回報，便為女兒起名為‘玫瑰’，英國國花。”

　　夫婦倆在花園里種滿了感恩的英國玫瑰，然而他倆也許不知道的是，在這場國際大救援的背后，是一場今天看起來，我們再熟悉不過的意識形態(tài)斗爭。

　　用事實否定意識形態(tài)偏見

　　一份2009年發(fā)布的唐寧街報告透露(National Archives)，當(dāng)年的英國首相撒切爾對難民所持的態(tài)度與今日的內(nèi)政大臣Teresa May并無大異。

　　35年前，撒切爾也曾向英國民眾發(fā)出同樣的警告：“給這些越南難民安置房？我們就等著街頭暴亂吧！”她又說：“如果這些難民來自羅得西亞，波蘭或者匈牙利，我就不會如此堅決地反對了，因為他們看起來(比那些越南人、越南華僑)要更容易融入英國社會?！彼踔撂嶙h和澳大利亞政府合資，在印尼或菲律賓買一塊空地，把越南難民趕到那里去。因擔(dān)心這些難民會在空地上發(fā)展成一個“有競爭力的對手”，提議立刻遭到了李光耀的否決(2009.12.31《衛(wèi)報》)。

　　撒切爾之所以后來極不情愿地同意接收10,000余名越南難民及越南華僑，是因為當(dāng)年的外交大臣Lord Carrington在香港親眼目睹了難民們的悲慘困境，于心不忍；而當(dāng)年的內(nèi)政大臣William Whitlaw則提出，如果英國不接收這些難民的話，會影響英國在聯(lián)合國的形象。此外，民意也起了強大的作用。

　　到達劍橋后的第一個月，陳知居便在一家英國人開設(shè)的建筑公司內(nèi)找到了工作，原本在越南便是建筑工程師的他，很快掌握了英文，并重新獲得了用武之地。每個月，他按時交稅交房租，1980年代的福利房租金大約為40英鎊一周，多年來數(shù)次上漲，他亦未耽誤過。他不但靠自己的勞動養(yǎng)育了三個孩子，孩子們還很爭氣地考上了大學(xué)，說地道的英語和廣東話，成家立業(yè)，且目前全都是英國的納稅人。作為第二代移民，他們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都非常英倫化，二兒子還娶了英國媳婦，生下了漂亮的混血兒。退休后的陳知居靠微薄的退休金生活，卻并不懶惰，曾每天堅持到Oxfam做義工，直到近年才留在家里，幫著孩子們照看孫兒。(王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