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州華僑故事：漂泊流離為生計 牽腸掛肚是鄉(xiāng)愁

　　(廣東)梅州是著名的華僑之鄉(xiāng)，華人華僑在海外有500多萬人，遍布五大洲的8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歷史上，梅州的華人華僑為環(huán)印度洋國家和地區(qū)的發(fā)展建設作出了巨大貢獻，涌現(xiàn)出許多著名僑領和各個行業(yè)的杰出人物。同時這些華人華僑在異地創(chuàng)業(yè)成功后，心系桑梓，愛國愛鄉(xiāng)，為家鄉(xiāng)社會經濟發(fā)展作出了巨大的奉獻。

　　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即“一帶一路”的重大倡議。梅州華僑與“海上絲綢之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在今年第五屆世界客商大會召開之前，本報特推出《客僑與海上絲綢之路》欄目，詳述在歷史長河中，行走在海上絲綢之路的梅州華人華僑的故事，加強與客屬僑胞的溝通聯(lián)系，推動海絲文化走出國門，共建新時期海上絲綢之路。

　　“汕頭出海七洋洲，七日七夜渺茫茫。行船三日吾食飯，記妹言語當干糧。”一首山歌，唱出了當年客家人漂洋過海的心酸。背井離鄉(xiāng)，忍饑挨餓，闖過大風大浪，最后在異鄉(xiāng)扎根落戶，開拓新生活。

　　祖祖輩輩的客家人一直在遷徙的路途上，從北往南，從山的這邊走到海的那邊。在海外，客家人的足跡是一條怎樣的路線，到了異國他鄉(xiāng)，勤勞的客家人又是以什么為生，本文將一一為你道來。

　　南方日報記者 陳萍

　　順流而下 輾轉出海

　　一個背著竹筐的工人彎著腰一步一步在臺階上走著，旁邊一位戴著高筒禮帽、拄著拐杖的紳士深情地朝老街里面張望，這是舊時松口火船碼頭平常的一幕。如今，人們用雕塑重現(xiàn)了當年的情景。

　　“50多年過去了，姑母站在船頭向我們揮手告別的一幕，仍然清晰地留在我腦海。”63歲的李淼陷入往事的回憶中，6歲那年，李淼姑母在火船碼頭登船遠渡印尼，那一別后再也沒回來。

　　碼頭斑駁的臺階烙印著光陰的足跡，拾級而下，奔流不息的梅江水流入韓江，奔向遼闊的大海。順著水流漂泊的客家人，也隨之到了世界各地。

　　明末清初，為謀生，許多客家人背井離鄉(xiāng)，從松口火船碼頭坐船輾轉汕頭，下南洋，闖世界。他們中有人衣錦還鄉(xiāng)，也有人一別無歸期，在他國落地生根。

　　梅州地處山區(qū)，距離出?？谳^遠，到最近的出?？谟皖^約200多公里?？图胰艘龊＃幸粭l較為便捷的方式，即沿著梅江乘船而下。梅州地處韓江流域，境內最主要的河流為韓江支流——梅江。梅縣區(qū)博物館副研究館員朱迪光說，松口港曾是廣東內河第二大港，以前水上交通十分發(fā)達，商貿物流活躍，“明末清初期間，梅州地區(qū)的客家人出南洋，都要到這里來搭乘電輪至汕頭，然后轉乘大輪船到南洋國家。”松口因此成了客家人下南洋揮淚相別的第一站。

　　“以前，梅州的江河水源充足，流量大，終年可通航帆船和小電輪，梅江及其支流琴江、寧江、石窟河以及韓江(在大埔縣境內)都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碼頭，供貨物和旅客運輸之用?！泵分菔型馐聝S務局副局長鄧銳說，直至新中國成立前后，梅江、韓江上的運輸都主要靠帆船運輸，只有少量的小電輪。

　　木帆船是靠風力作動力的，遇上風力小或無風時，還有逆流時，就得靠船工用竹籬撐。當時有一首客家山歌《船工歌》這樣唱道：“因為無米過三餐，手握竹需來撐船。上水撐得兩肩腫，下水兩腳踏得穿?！弊阋钥梢姰敃r條件的艱辛。

　　由于水路發(fā)達，梅江沿岸在梅城段產生了幾個大的碼頭：油蘿街碼頭、圣母宮碼頭、水打伯公碼頭等。

　　“從日本、南洋過來的進口產品會到這里下船，有海鮮、洋布、洋灰(水泥)、洋油等等，然后再運到陸上的其他地方，而當?shù)睾徒鞯鹊氐耐撂禺a例如煤、炭、木材、茶葉等會在這里運出去，這里的搬運工人特別多?！本幼≡谟吞}街一帶的老人鐘廷允說。

　　碼頭不僅流通貨物，也搭載人。因此，也有不少的客家人從這些碼頭坐船到松口港，再換乘通往汕頭的船只，再由汕頭海港乘木船、燦板、帆船等交通工具，一路顛簸，隨風漂流到哪里就到哪里上岸，定居謀生。

　　有一本《國民政府外交部護照》在梅城被發(fā)現(xiàn)，這本護照是用優(yōu)質厚白紙印刷的，持照人是熊如淡(印度尼西亞華人社團和企業(yè)界知名人士、社會活動家、梅州市榮譽市民熊德龍的養(yǎng)父)，是由時任汕頭市長許錫清在1929年12月31日簽署、頒發(fā)的，左側上方貼著“廣東潮捐”，中間蓋有方形“汕頭市政廳”大印，汕頭港編號第549號。梅州和潮汕山水相連，潮汕管轄梅州的時間較長，兩地人員往來頻繁。這是客家人途經汕頭出海最直接的證據(jù)。

　　客家人順流而下，沿河出海，繼而抵達環(huán)印度洋的毛里求斯、留尼旺、馬達加斯加等國家和地區(qū)，為當?shù)匕l(fā)展建設作出巨大貢獻。中山大學教授黃偉宗教授認為，松口是梅州客家人走向印度洋的第一港，也是“海上絲綢之路”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huán)。

　　迫于生計 離鄉(xiāng)“過番”

　　客家從東晉“五胡亂華”的第一次南遷開始，經歷了5次國內大遷徙，尋求一個和平、安穩(wěn)的家園成為世世代代客家人的夢想，已經深入群體的基因，代代相傳。

　　客家人從中原南遷后，廣闊的南方平原和良好環(huán)境已被他人占據(jù)，客家人只好往邊遠山區(qū)遷徙而居，不少人來到梅州。梅州地處山區(qū)，土地貧瘠，山高水冷，物產不足，交通不便。加上歷代戰(zhàn)亂，災荒，人多田少，賦稅繁重，人民生活不易，謀生困難。

　　生活所迫，成為客家人“過番”(出洋)的一個重要原因。梅州境內梅江、韓江貫穿其間，且通往潮汕港口，為梅州人出洋創(chuàng)造了條件?？图覍W的奠基人羅香林先生在書里曾寫到：“到了明末清初，客家人士赴海外經營工商業(yè)，因而在南洋各地置田園，長子孫的，為數(shù)更多，更進而開辟埠頭?！?/p>

　　梅州地區(qū)的大批貧苦人民，抱著“餓死不如浸死”的信條，為求生路而離鄉(xiāng)背井，冒險從潮油搭船“過番”。1684年，清廷下令解除海禁，遍及廣東東部、北部乃至福建西南部及江西南部無地少地的客家人，紛紛前往海外。

　　梅縣區(qū)的僑鄉(xiāng)村，全村2800余人，旅居海外的華僑卻達4000多人，散布在全世界54個國家和地區(qū)。

　　村里有一座宏偉的建筑——南華又廬，這是從該村走出去的著名僑商潘祥初所建的。一出生就居住在南華又廬的潘孟昌老人小時候就聽過祖輩下南洋創(chuàng)業(yè)的故事?！吧钏?，這間屋的創(chuàng)建人潘祥初離開故鄉(xiāng)出去外面打工賺錢，從雜工開始做起，然后晉升為店員，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摸爬滾打，他看到了商機，開始自己做生意，最后賺了一大筆錢拿回家蓋了這棟房子?！迸嗣喜f。

　　據(jù)史料記載，在豐順縣，土地越少，生活越困難的村落出洋謀生的人就越多。蕉嶺縣因地狹民貧的情況特別嚴重，赴呂宋(菲律賓北部群島)者1/10，還有赴印度尼西亞經營工商業(yè)，赴金山以淘金為業(yè)。

　　自古以來，戰(zhàn)亂亦是客家人遷徙的一個重要原因。

　　客家學奠基人羅香林先生認為，“客家人士，以遷移而僑居于南洋各地與南北美洲的，多始于宋高宗趙構南渡之時……正氣之所感，使抗元的意識更為強烈。后來宋帝崖山兵敗，遺民多相繼逃亡海外，而交趾、占城、爪哇等地，浸為彼輩僑居之良所，當中自不少客家人士?！?/p>

　　宋末元初，元兵向南進軍閩贛粵交界處，文天祥起兵抗元，率義軍進抵梅州時，客家兒女紛紛從軍，失敗后不少人憤然出國，另尋安身立命之所。此后的幾次朝代更迭，也有不少客家人被迫離開祖國。

　　“近現(xiàn)代也有不少梅州人為避迫害而流亡海外的。1914年10月，興寧肖惠長、張花谷等人，響應孫中山的討袁號召，組織討袁軍。事泄，肖惠長、張花谷出走南洋。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大革命失敗及抗日戰(zhàn)爭期間為避禍而出走南洋的梅州人亦不少?？谷諔?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期間，許多青壯年因避抓兵而出洋?！泵分菔型馐聝S務局副局長鄧銳說。

　　憑“三把刀”異國謀生

　　旅外華僑、華人在僑居國不同的歷史時期，有不同的職業(yè)，在異國他鄉(xiāng)謀生的渠道也不同。

　　“‘三把刀’，剃刀、剪刀、菜刀，是華僑華人初到異國謀生的主要方式?！泵分菔袃S務局副局長鄧銳介紹。早年，梅州華僑華人中絕大部分是來自貧苦的農民、小商人和小手工業(yè)者。他們既無資金，也沒有專業(yè)技術，只能從事諸如小商販、店員、洗衣、種植、捕魚、做菜之類的職業(yè)。

　　在東南亞居住著較多的華人華僑，他們開始時多為種煙、割橡膠、捕魚、燒炭，理發(fā)、裁縫、鞋匠、鐵匠、金匠等手工業(yè)工人，或當小雜貨店、飲食店、平價職業(yè)洋貨店、小五金店店員。當時華僑中流傳一首山歌“千辛萬苦出南洋，一片大海水茫茫。敲錫屎來割橡膠，積存些錢寄家鄉(xiāng)。”著名的僑商潘祥初曾經就是雜貨鋪的學徒。

　　勤勞肯干的客家人很快在當?shù)卦聛恚舾赡旰?，他們有些積蓄，再轉向采礦、石油、皮革、種植、農副產品加工、印刷、制衣、建筑、房地產、器材、家私、飲食、服裝、化學、電器、旅游、航運、金融等各個領域，還出現(xiàn)了一些跨國公司。

　　在松口的南下村，曾走出不少令鄉(xiāng)親驕傲的華僑實業(yè)家，張榕軒、張耀軒便是其中最耀眼的一對兄弟?！皬堥跑幠晟贂r只身往南洋荷屬蘇門答臘謀生，就是今天的印尼。一開始是投在大埔籍的華僑巨商張弼士門下任職員，后自立門戶，在棉蘭經營商業(yè)、墾殖業(yè)及開辦銀行等企業(yè)，并把他的弟弟耀軒叫到了國外，協(xié)助發(fā)展事業(yè)?！贝謇锏睦先宋楹叫骆告傅纴怼?/p>

　　清光緒四年(1878年)，張榕軒投巨資與張弼士在爪哇日惹合辦笠旺墾殖公司，經營橡膠、椰子、咖啡和茶葉，地廣百余里，擁有職工數(shù)千人。后又與張弼士合資創(chuàng)辦一家日里銀行，以調劑全埠金融。荷蘭殖民當局以張氏兄弟開埠有功，授予他們兄弟為雷珍蘭、甲必丹之職。張榕軒還被提任為華人瑪腰職務后，盡力維護華僑利益，深為僑眾稱道。

　　而在歐洲的梅州華僑華人主要從事服務行業(yè)，小部分經營超市、進出口貿易等。西歐的華僑華人原先大部分從事中餐館業(yè)，多是小本經營。

　　分布在美洲的早期華僑華人，多不識字，主要以開礦、筑路、開河、務農、捕魚為業(yè)，經濟狀況低下。隨著歷史的發(fā)展，經濟狀況和文化水平也發(fā)生了深刻變化，他們有了點積蓄，便開餐館、售雜貨、洗衣、理發(fā)，年輕一代進入了當?shù)貙W校接受教育，就業(yè)范圍更加擴大。雖然傳統(tǒng)的餐館業(yè)、雜貨業(yè)、制衣業(yè)仍是美洲華僑華人重要的謀生手段，但進出口業(yè)、房地產業(yè)、銀行、律師、醫(yī)務、財會、科技及高等教育等領域，華僑華人的數(shù)量明顯增加。

　　軼聞

　　僑批里的思念

　　由于大批的男丁出洋，留下的大多是婦女，她們在家鄉(xiāng)照顧老人和小孩，同時也承受著思念之苦。“燈芯拿來打銅鑼，過番老公折為么。么錢就話涯吾轉，有錢就來討老婆?！背隽硕嗌佟暗壤擅谩薄案羯狡蕖钡男了崤c無奈。

　　在梅州，流傳著不少關于這些婦女的故事，從另一個角度表達了客家婦女的勤勞善良和聰明睿智。

　　有位華僑經過親人的介紹，在家鄉(xiāng)娶了妻子，新婚后就“過番”了，沒有留下一兒半女。逢年過節(jié)，這位華僑總要捎上一些錢幣寄往家中，但他的妻子斗大的字都識不了幾個，因此夫妻之間的書信來往的交流都是用圖片來表達。

　　那位華僑要水客幫他帶回僑批。水客發(fā)現(xiàn)只有“八卦”圖形一張，外付100美元的僑批給他老婆，心術不正的水客便想侵吞一半，華僑的妻子將僑批拿給他看，說：“八卦圖形發(fā)出中，八卦互相搭配得到六十四卦：我老公是乾，我是坤，就三連，坤六斷，六六三十六，六十四加上三十六就是一百?！彼捅姁佬叱膳f：“先給你錢，回去再跟你老公算賬！”說完給了她100元。回批時，華僑的妻子的信件里只有五行畫；第一行面的是一個老公公；第二行畫的是一只羊；第三行畫的是兩只羊；第四行畫的是三只羊；第五行畫的是一只張嘴的鴨子。

　　華僑收到回批后，向老板告假，老板疑惑，華僑將回批的內容作了說明：老公公就是問候老公，“羊”代表農歷的“陽”，一只羊就是農歷的“一陽”：同樣的道理就是“二陽”和“三陽”了；那第五行畫的是一只張嘴的鴨子，因為鴨子的叫聲“嘎！嘎！嘎！”，與客家話的“嫁”諧音，這樣就容易理解了，信的意思就是“老公，你過番也有幾年了，想念你，現(xiàn)在差不多是秋天了，你一定要回來，如果‘一陽’不回來，‘二陽’都要回來，‘二陽’不回來，‘三陽’一定要回來，如果不回來我就要嫁人了。”善良的老板同意了他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