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悠揚續(xù)撥蘇格蘭舊時光

“so do do mi re do re, mi re do do mi so la……”雖說我不彈鋼琴已經(jīng)有十幾年,這首曲子的每一個音符卻還刻在腦子里,第一個音符到第二個音符的轉(zhuǎn)手跨指至今也是我右手最為熟悉的動作,細想起來我至今未曾完整記住中文歌詞,卻在年幼時便已經(jīng)隱隱感受到了那悠揚旋律里,跨越了詞句的廣闊情緒。
羅伯特·彭斯的蘇格蘭
那一天,彭斯如往常一般騎著馬走在路上,低地風光是他早就熟悉的,從草木依依到遠處河光,每一寸的蕭條與繁榮都從幼年起便刻在了記憶里。和學校里那些衣領皺邊都一絲不茍的同學不一樣,他是用腳走來上學的,他的身上還殘留著泥土獨特的潮濕氣味,他的尾韻中總帶了點低地語的節(jié)奏,英文和法文的學習從來不曾消弭這些與生俱來的東西,反而與他的父親曾在星夜里用粗糙手指教會他的文法一起,變成了優(yōu)美詩句。他看見一位老人坐在牧場的圍欄上,臟兮兮的褲子,鞋也沾滿了泥,花白胡子擋住了大半張臉,上半身倚靠著勞作的工具,半瞇著眼睛,斷斷續(xù)續(xù)地哼唱著一支小曲。蘇格蘭低地語本就粗糲的發(fā)音在老人的喉嚨里幾經(jīng)輾轉(zhuǎn),低沉得像貼著地面,從青草縫隙里滑去。彭斯覺得他該是聽過這首歌的,因為里面的每一個詞語都貫穿了他不算長的人生,但那組合而成的韻律就像是從高地吹來的風,帶著遠古的共鳴,震顫著蘇格蘭的生靈。
彭斯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要去往何處,他掉轉(zhuǎn)馬蹄回家,在信紙上記下了剛才聽見的和自己心里想到的每一個詞匯,連綴成句。墨水暈開的時候,詩歌就以他自己亙古的方式滲透到了時間里。他寫得很快,等字跡干透便放進了信封里,收到信的友人覺得這作品精彩絕倫,卻沒想到300年后的如今仍在傳唱。
我坐在飛往格拉斯哥的飛機上翻完了一本彭斯的傳記,記住的首先是這首與我無比親近的樂曲。我想多少是因為蘇格蘭曾處于內(nèi)憂外患的歷史,才讓蘇格蘭的民族文化在動蕩里充滿了一種沉郁,仿若以為征戰(zhàn)數(shù)年的將軍,滿面風霜印記,看向遠方的眼睛卻始終和手里的長劍一樣明亮。我將要遇見的蘇格蘭,是否就是這樣?
克萊德河岸的樂聲
格拉斯哥的城市歷史足以追溯到公元前,名字也是源于古老的古羅馬人曾在這里設立安多尼長城來分隔曾屬于他們管轄的不列顛尼亞與加勒多尼亞。公元6世紀傳教士圣芒戈(St.Mungo)在這里建立了教堂,他本人也成為了城市的守護神,1136年始建的格拉斯哥大教堂就是為了紀念他對于城市的貢獻,如今深黑色哥特式建筑體的斑駁墻壁傳遞著歷史的訊息,因時日久長而成了灰黑的色調(diào),連同背后微陰的天氣,帶有一種異世界的吸引力。
我選了一家離克萊德河不遠的旅店,天氣好的時候從窗口就能看到水波連接著海域,放好了行李出門覓食的時候,我看見了一群人聚集在河岸邊上,風笛聲隱隱約約飄來,我買了個熱狗拿在手上湊近人堆里,才看見是一支小樂隊,穿著蘇格蘭傳統(tǒng)服裝,高筒皮靴、格子裙、同色系的背心,相對于在儀式上看到的那種繁復華麗的穿著,更像是古代蘇格蘭戰(zhàn)士,眉梢眼角都帶著野性難馴。鼓、琴和風笛一同演奏者節(jié)奏明快的旋律,他們隨著鼓點跺腳拍手,唱出的與其說是歌詞更像呼號,帶著一種仿若蠻荒時代的優(yōu)美動人。
沿著河岸向前,還能看見一邊寫生一邊收費為游客畫像的女孩,在拐角處表演現(xiàn)代舞的舞者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還未褪去稚氣的面孔被汗水沾濕,定格時手臂的肌肉線條里滿是亟待爆發(fā)的力量。與我同行的朋友說因為格拉斯哥藝術學院和蘇格蘭皇家音樂戲劇學院都在附近,很多學生都會在空閑時間來這里表演,一來算是練習專業(yè)技能,二來還能有些額外收入。
走了一圈繞回來的時候,那支樂隊已經(jīng)換了一支樂曲,鼓手坐在一邊打著節(jié)拍,悠揚的風笛成了主旋律,像一陣風吹動了樹葉與湖面,他們低聲吟唱著被我稱作《友誼地久天長》的歌曲,半瞇著眼,嘴角帶笑,年輕的聲音唱出了古老時光?;F盧大橋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漂亮的芭蕾舞者在這里手臂高揚。
那些歷史與舊時光
那一日彭斯從老人口中聽來民歌又落筆成詩句的時候,叫做《往昔的時光》(Auld Lang Syne),中文歌詞改成了《友誼地久天長》之后總帶了點淺淡的離愁別緒,加之以20世紀40年代家喻戶曉《魂斷藍橋》的愛情悲劇,一首歌便因此而被唱成了分離。那群孩子唱完歌之后收拾樂器打鬧著離去,聚集的人群也散開,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你知道為什么告別的時候要說到往昔時光嗎?”趴在河邊護欄上的朋友問我,卻沒等我回答就接著說了下去,“因為就像中國一樣,所有歷史悠久的地方都會孕育出一群帶有濃重驕傲感的人民,他們?yōu)樽约荷谶@片土地,又曾經(jīng)親手保護過她而驕傲。但是歷史越長的國家,時間的概念就會變得越發(fā)不明確,所以告別的時候回頭看到的都是時光,向前仍舊走進沒有盡頭的時光里,回頭不回頭都是一樣?!闭f話時候的他就像《猜火車》里無所依托卻也無所畏懼的青年,蘇格蘭給了他們所有,又讓他們背負了很多,歷史的意義總在于此。
對于一個人的生命而言,歷史太過漫長,但當我們站在克萊德河岸看著腳下流水時,蘇格蘭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與它相比又短暫得像一首剛剛唱完的歌曲,那首歌里唱著“怎能忘記舊日時光,我們舉杯歡暢,為了舊日時光!”(楊心怡)
小貼士:
1.火車旅行是最為適合英國的方式,在格拉斯哥市區(qū)內(nèi)也可以選稱地鐵,足以到達所有想去的地方。
2.格拉斯哥大教堂是市區(qū)內(nèi)最具標志性的建筑,由高低兩座教堂組成,內(nèi)部連同,可以看到象征七宗罪的石柱包圍著圣芒戈的墓地,是不容錯過的經(jīng)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