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蒼南藻溪挑礬古道：承載著挑礬工的汗水與夢想

　　原題：水鄉(xiāng)古鎮(zhèn) 因礬而興

　　近日，我(溫州)市啟動了智慧古道平臺，集納溫州境內(nèi)22條古道，蒼南藻溪挑礬古道名列其中。智慧古道平臺是運用互聯(lián)網(wǎng)、智能硬件等新技術(shù)，為游客帶來智能化的旅游體會，有著悠久歷史的藻溪挑礬古道，將以時尚的登山健身步道的形象出現(xiàn)，被熱衷于休閑旅游的人們所關(guān)注。

　　“金雞未啼就開飯，飯包掛在扁擔頭。一路挨黑多艱苦，天明就到礬窯腳。(用閩南語唱)”這是曾經(jīng)回蕩在蒼南藻溪挑礬古道上的《挑礬歌》開頭的幾句歌詞，舊時挑礬工的一路艱辛和苦中作樂的精神依稀可聞。

　　一條古道承載著挑礬工的汗水與夢想

　　蒼南礬山，有“礬都”之譽。據(jù)史料記載，明代初期礬山已經(jīng)開采明礬，到清代中期規(guī)模擴大，民國時期幾度興衰。當時明礬外運沒有公路，山路崎嶇，只能依靠人力挑運，出現(xiàn)了一批批的挑礬工，踏出了一條條挑礬古道，“藻溪線”應(yīng)運而生。

　　當?shù)匚幕酥芄η逭f：“藻溪線”共有兩條，兩條線路均南北走向，行程在40公里以上，路寬一兩米，早期路面用不規(guī)整山石鋪設(shè)，中晚期改成明礬石。礬運規(guī)模在1953年達到鼎盛，藻溪古道上每天來往挑礬工上萬人，川流不息。

　　如今，當年的挑礬工已經(jīng)難以尋找，他們大多離開了人世，但挑礬工的后代掌握了許多信息。據(jù)他們口述，當時挑礬工有一條扁擔、一根棒拄、一擔籮筐就可以營生了。一般情況每人每天挑一擔，從早上挑到下午，一擔50余公斤，也有力氣大的在100公斤以上。藻溪挑礬古道崎嶇險峻，從華嶺頭到險口這一段更是高山低谷、山嶺回旋。華嶺有12道大彎，幾乎都是七八十度的逆轉(zhuǎn)，險要處坡度45度，一千多級臺階。到了三條溪，南、北、西三個方向的峽谷里各有溪澗，明澈清洌，匯聚成一條大溪，汩汩東流。古道上建有涼亭、廟宇、橋梁，這些都是挑礬工的驛站，他們停歇下來吃飯喝水或抽個水煙。

　　藻溪鎮(zhèn)文化綜合服務(wù)中心主任陳成艇說：挑礬工每天的挑礬時間比較固定，丈夫在挑礬，妻子在家里也大概知道丈夫挑到哪里了，會燒些點心送到半路上給丈夫吃，也有幫忙挑上一段路。挑礬大多為男勞力，也有好強的女人參加，他的母親就做過挑礬工。那時候家里窮，為了賺更多的錢，別人一天挑一趟，她一天挑兩趟，她老了后經(jīng)?；貞浧鹉嵌翁舻\的日子，一回憶就說：挑礬真累，腳肚毛都掉了一擔。

　　我提出要重走一段挑礬古道，文友便開車到吳家園水庫，水庫建于1958年，淹沒了挑礬古道險口段。我們乘坐鐵皮柴油機渡船過水庫，船老大說：水庫在枯水期水位下降，還可以看到一小段古道石階。渡船開了半個小時到達一個山谷碼頭，一上岸就是挑礬古道，曲折盤旋，像一條酣睡的銀蛇靜臥在山麓間。一百多年來，挑礬工沉重的腳步，把一塊塊石階踏磨得光滑圓潤；四季里風(fēng)霜雨雪的雕琢，把一條條鑿痕侵蝕得蕩然無存。我拾級而上，走得汗?jié)n淋漓，爬得氣喘如牛。峰回路轉(zhuǎn)，古道蒼蒼，這一條山路承載了多少人的汗水與夢想、通向多少人的快樂和希望？

　　我們行至橫跨深澗的洞橋上，俯瞰護欄外翻騰的激流。洞橋建于清乾隆十六年(1751年)，橋邊建有路亭，亭邊建有小屋。挑礬工挑到洞橋，路程已過三分之二，都要歇息一會。我看到路亭旁有一石碑，立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碑文被光陰磨損得模糊不清，大致的意思是禁止砍伐古道兩邊的林木，保護過往挑夫行人。拐過一個山彎，有蒼翠蔥蘢的樹林，我腦子里跳出兩句不知是誰的詩句：一徑通幽涼夏至，日光星點葉隙間?；ㄔ陂_放，草在結(jié)籽，風(fēng)在歌唱，云在纏綿，當初挑礬工個個糖糕一樣黝黑的皮色，十幾人幾十人結(jié)伴而行，他們一步一個腳印地踩著古道進入茫茫的林海，越過清清的山澗，穿過恬靜的村落，路過熱鬧的驛站，到達他們的目的地。

　　藻溪老街匯集和沉淀了兩百年的地域文化

　　藻溪挑礬古道從崇山幽谷中蜿蜒而來，出了九堡宮，很快就要到挑礬的終點藻溪老街了。

　　藻溪集鎮(zhèn)的形成，主要原因在于交通便利。明清時期，礬山、南宋垟?shù)鹊匕傩胀獬觯郎皆綆X到藻溪走水路，藻溪及附近山區(qū)盛產(chǎn)茶葉、煙草、甘蔗等，農(nóng)產(chǎn)品的外運也需要到藻溪走水路，這樣就形成了藻溪廿七、廿八埠頭。便捷的交通讓外地人艷羨并相繼遷入，造就了這里人丁興旺。位于兩個埠頭之間的藻溪老街，就理所當然地熱鬧起來。

　　周功清說：藻溪老街形成于嘉慶年間，包括直街、橫街、新街，民國中期最為繁榮，老街上商鋪林立，出現(xiàn)了著名的十三個宅內(nèi)，也是藻溪集鎮(zhèn)的鼎盛時期。在商海中激蕩的藻溪人精明、能干，傳說有商家在出售香菇時，把一些銅錢故意混在里面，路人看到香菇里雜有銅錢，一驚喜，就買去了幾斤。那時香菇很貴，比銅錢值錢多了。藻溪老街就像藻溪河留在歷史記憶中的一個漩渦，匯集、沉淀了200來年的地域文化，兼容并蓄。

　　我們參觀古香古色的直街， 直街現(xiàn)改稱藻溪街。這條街臨藻溪河而建，宛如游龍橫臥，建筑多為磚木結(jié)構(gòu)的二層房屋，大多一樓做店面二樓居住。這些百年老宅，門板早已褪色，梁木也已歪斜，墻頭落滿泥灰。直街上幾幢中西合璧的建筑引人注目，高墻上厚厚的青苔和屋頂瓦縫中瘋長的瓦松也難以掩蓋它們原來的容顏。最有名的建筑當算“長泰內(nèi)”，三間兩層洋房，初看外墻用花崗巖砌成，細看原來是水泥墻面，只不過抹成石板形狀，鑲嵌了石英。一樓正門有花崗巖門柱，正門上方的二樓墻面沒有開窗，灰塑了一個比窗戶還大的麒麟。房屋四周窗戶有羅馬式窗飾，梅花、青鳥、獅子等雕塑，梅花的花瓣用貝殼鑲嵌。墻體開裂，成了危房，故大門緊閉，謝絕參觀。周功清說：“長泰內(nèi)主人姓陳，經(jīng)營茶葉與南貨發(fā)跡，在福州和溫州設(shè)有辦事處。房子內(nèi)部格局似徽派建筑，有小天井，樓上有回廊。有人說長泰內(nèi)有一個‘銀坑’，專門用于藏銀，陳家孩子偷錢用，就用竹簍去裝銀?！?/p>

　　我們來到了“長仁內(nèi)”，一位50多歲的陳姓男子迎了出來。據(jù)他介紹，長仁內(nèi)是他開藥店的曾祖父建造的，三間兩層，外立面風(fēng)格原與長泰內(nèi)相似，拱門兩邊有一副對聯(lián)，小巧的窗檐下綴有各式雕塑，可惜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拆掉了。

　　直街上有一間名為“浙江第三秤店”的老式鋪子，陳列著大大小小的木桿秤和盤秤。店里一位30多歲的鄭姓男子正在專注地釘秤，他是這家秤店的第五代傳人。他說：“我一天可以做一桿100斤的秤，制秤工序并不復(fù)雜，但都是一絲不茍的精細工作，像釘秤星、砝碼校準乃至秤桿打磨，稍有不慎便會影響桿秤的準確度?，F(xiàn)在用秤的人不多，只有農(nóng)村一些老人購買或定制，生意清淡?！蔽覇査麨槭裁捶Q自己的秤店為“浙江第三”？他笑笑沒有回答。

　　我們來到新街，也就是現(xiàn)在的建光村。“春和內(nèi)”在當時很著名，門前就是藻溪河，有私家埠頭通向溪里，建有私家花園，栽種奇花異草，有“花開時節(jié)香遍藻溪新街”之說。據(jù)周功清介紹：春和內(nèi)原來是兩層寬大的樓房，開有店面，因主人長期在外，樓房改辦小學(xué)，小學(xué)遷走后，建為家廟，后來成為“國有”，作為藻溪鎮(zhèn)府辦公場所，再后來拆建成蒼南一家糧食公司的倉庫。

　　新街上的“大厝內(nèi)”緊靠廿八埠頭，二進四合院，保存較為完整，連文學(xué)家、戶部左侍郎潘世恩題于嘉慶十一年的匾額“熙朝人瑞”，都還懸掛在廳堂。大厝內(nèi)現(xiàn)還居住著8位老人，他們說：祖上經(jīng)營茶葉，很有錢，蓋了這棟房子，宅高墻厚，連瓦背都是蓋雙層的，臺風(fēng)刮來也聽不到響聲。一位85歲的林姓阿婆回憶，她13歲作為童養(yǎng)媳來到大厝內(nèi)時，這里做了“礬館”，是礬礦老板設(shè)在這里的倉庫和中轉(zhuǎn)站，也開展銷售業(yè)務(wù)。

　　如今，藻溪老街早已沒有了當年商賈往來、商販吆喝的情形，街上的男女老少大都神情安詳，無一人面現(xiàn)浮躁之態(tài)，這也是老街的本色。

　　水是藻溪鎮(zhèn)的靈魂，這里有許多未被發(fā)現(xiàn)的美好

　　水是藻溪鎮(zhèn)的靈魂，水賦予了藻溪鎮(zhèn)神韻。歷史上的藻溪河四季長流，水底叢生著迷人的水藻，隨流飄蕩，似無數(shù)黛綠的鳳尾魚悠游在溪中。魚蝦在水藻叢中或穿梭或埋伏，卻常常逃不過踏溪而來的孩子們的捕捉。溪岸邊的民居與老街，與藻溪河相依相偎，渾然一體，溪埠頭的石階一級疊著一級，伸探向河床，廿七、廿八埠頭有百舸爭流的景象，裝滿了明礬的木帆船順著溪流遠去，進入東海，運往國外。山水迢迢，遠方始終充滿著誘惑，天空和海洋的廣袤蔚藍里，有多少未知就有多少探索。

　　新世紀前后，藻溪鎮(zhèn)發(fā)生了許多變化，溪岸建成了“標準堤岸”，溪流上架起了橋梁貫通了公路，傳統(tǒng)產(chǎn)業(yè)和貿(mào)易形式有所改變，昔日繁忙喧囂的老街沉寂了下來。沒有仰慕者的踏訪，沒有觀光客的打攪，又成了當前藻溪鎮(zhèn)的好處，它顯得那么幽寂清靜，成了一位養(yǎng)在深閨的玉人，一派純真天然的風(fēng)貌。

　　文友推薦我去看看雷打龍瀑布，我欣然前往。出了集鎮(zhèn)，公路兩旁的山丘高低錯落，沒有尖峰突兀之勢，具備了陰柔之美，山丘隨形就勢，與一畝畝碧綠的田園相映成趣。到處可見白鷺，或覓食或嬉戲或飛翔，它們棲息于此，繁衍以及生息，如此自在。車入山谷即聞流水聲，仿佛有隱士伴琴拂弦。我們下車循著水聲步行，不到5分鐘即見一瀑布從斷崖峭壁上懸掛下來，如一匹鋪排在山崖上的柔軟緞子，被山風(fēng)一吹，飄揚起來。藻溪鎮(zhèn)黨委委員謝忠魁說：“這里的山麓有多處條狀斷裂石，傳說是由一條猛龍在騰飛時被雷電打斷龍身化成的，瀑布名也因此而來。瀑高50米，長年不絕，陽光斜照時會幻化出道道彩虹。離瀑布不遠的山邊原有一個小村，10來幢簡陋的農(nóng)舍，15年前搬遷到平水宮那邊了?！?/p>

　　謝忠魁說附近還有一泓瀑布，水勢更大，落差有150米，日夜喧騰，瀑布落下的水潭有三畝地那么大，形成一個天然泳池。我們沿著一條溪澗前行，可惜溪水縈繞，淹沒了小路，基于安全考慮，我們只好終止前進的步伐，有些許遺憾，也有了來日方長的念想。

　　在恬靜的藻溪，像雷打龍這樣的瀑布還有多處。私心里，我不想告訴更多的人，希望這些瀑布就這樣藏在山里，成為秘密，受到保護；出于對美好的熱愛，我又希望有更多的人知曉這些瀑布，讓人們的生活因一脈甘泉而澄澈。(曹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