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漫畫家搶灘歐洲：用漫畫講好中國故事

　　6月13日，在吉林動畫學院文化藝術中心國際廳2016“中法漫畫論壇”現(xiàn)場，漫畫家李昆武正侃侃而談自己的漫畫之路。和他一起坐在臺前的是法國作家歐勵行，也是當年轟動一時之作——《從小李到老李—— 一個中國人的生活》(簡稱《從小李到老李》)的文本編劇，兩人同臺分享了這一漫畫系列得以在國際市場獲得成功的經(jīng)驗。

　　就在三天前，圖像小說節(jié)在北京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開幕，來自中國、法國、比利時的8位漫畫家齊聚一堂同臺競技。除李昆武外，國內漫畫家還有王賀、高佬和聶峻，他們的共同特征之一就是漫畫作品都曾在歐洲出版過。

　　近十年來，搶灘登陸歐洲的中國漫畫家遠不止這幾位。本杰明、夏達、李昆武、張曉雨、呂玻等一批中國漫畫家，在國內漫畫市場還未成熟的背景下開啟了走向歐洲之門，他們艱難地探索著用漫畫這一藝術形式向西方乃至世界講好中國故事的新道路。

　　搶灘歐洲，講述中國故事

　　在中國漫畫界流傳著一句話：中國最有才華的漫畫家都在給歐洲人尤其是法國人畫漫畫。這一說法雖有待商榷，但也道出了當下中國漫畫界的一個現(xiàn)象——把漫畫賣到法國去，進而搶灘登陸歐洲。云南漫畫家李昆武算是其中較為成功的代表。

　　2005年5月，法國作家歐勵行夫婦到云南旅行，經(jīng)人介紹找到李昆武做伴游。在看到他的《云南十八怪》后非常喜歡，臨別時提出與其合作故事漫畫《馬可波羅》。幾個月后，兩人與法國最大漫畫出版公司——達高出版集團負責人會面，雙方不謀而合決定改畫“一個中國人的一生”，即李昆武的自傳體漫畫，《從小李到老李》應運而生。

　　經(jīng)過長達五年的艱苦創(chuàng)作，這套書于2010年底在法國出版。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個普通中國人的故事”一經(jīng)面市便成了暢銷書，陸續(xù)在英國、德國、日本、韓國等13個國家發(fā)行。后來，又斬獲多項漫畫大獎，包括入圍被稱為“漫畫界奧斯卡”的法國昂古萊姆漫畫大獎，李昆武也成了法國人眼中“最偉大的中國漫畫家”。

　　“至關重要的因素就是傳播的切入點非常契合海外受眾的欣賞習慣——這部作品所采取的講故事方法是一種讓西方讀者非常喜愛的‘電影分鏡頭故事畫’?！闭劶斑@套書在歐洲獲得成功的原因，李昆武如是告訴《國際先驅導報》。

　　另一個離不開的因素是中國崛起，外國人特別想了解中國人——“具體人”的實際情況。再加上細節(jié)和人性的突出等因素，促成了《從小李到老李》“墻內開花墻外紅”。

　　從此，李昆武在法國乃至歐洲就有了一批固定的讀者。而后其創(chuàng)作的講述一個保姆故事的《春秀》、描畫滇越鐵路修建全過程的《云端上的鐵路》、圖說抗戰(zhàn)史《傷痕》以及敘說“小李”一代人群體像的《我們這一代》(上)等作品陸續(xù)在法國出版。“現(xiàn)在在法國，人們喜歡讀他的書了解中國?！必撠煂⑺臅M中國的編輯告訴記者。

　　與李昆武熱衷于講述宏大歷史背景下的個人史不同，近兩年活躍在歐洲的另一位中國漫畫家呂玻則將目光聚焦在戰(zhàn)爭題材上。他先后創(chuàng)作了《淞滬會戰(zhàn)》《崖山》等多部長篇漫畫，其中《淞滬會戰(zhàn)》還在去年安古蘭漫畫節(jié)期間重點推出，頗受歡迎。恰逢抗戰(zhàn)勝利70周年，其紀錄片式的繪畫為世界了解中國抗戰(zhàn)史以及中國在二戰(zhàn)中發(fā)揮的作用提供了新的視角。

　　中國漫畫家的“自我救贖”

　　事實上，在李昆武、呂玻們之前，早已有一批中國漫畫家選擇歐洲尤其是法國作為創(chuàng)作地，比如本杰明、姚非拉、黃嘉偉等。2006年，本杰明的作品《記得》在法國出版，使其成為首位在法國出版漫畫的中國新漫畫家，也是20年來將中國漫畫賣入歐洲市場的第一人。

　　隨后，零零星星的中國漫畫家開始進軍歐洲。但真正將中國漫畫家“批量”推向歐洲的是北京天視全景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王寧，自2005年創(chuàng)立公司起他一直行走在中國與歐洲的漫畫市場之間，除了每年陪中國漫畫家到歐洲各種漫畫節(jié)參展簽售外，還通過版權合作的形式出版100多部中國漫畫，版權輸出到法國、德國、意大利、英國等10多個國家。

　　在漫畫家們的主動出擊和出版社的推動下，越來越多的中國漫畫家開始登上歐洲漫畫舞臺，首選的落腳地大都是法國，這當然不是巧合。

　　法國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漫畫市場之一。據(jù)統(tǒng)計，法國一年出版的漫畫書多達5000多種，年銷售額超過5億歐元。而且法國人的文化理念更加開放，更容易接受來自世界各地不同的漫畫藝術。

　　反觀中國，由于起步較晚，中國漫畫市場品種很少，風格單一，除了低齡、搞笑、日漫風格的作品，其他類型的漫畫由于缺少基本讀者，常年發(fā)展緩慢。

　　這樣的后果是，有想法的漫畫家紛紛選擇走出去發(fā)展，這也造成了中國漫畫家“出走歐洲”的局面。

　　“其實我很想每一本都在國內出版，讓自己的同胞先看，可現(xiàn)實是國內沒有出版社來跟我約，即便是我把稿子送去了，人家也認為這種書沒有市場，不好賣，所以不能冒這個風險?！崩罾ノ錈o奈地說。

　　中國漫畫家們樂于出走的另一個原因在于：國外對漫畫的尊敬。

　　在國外，漫畫家的地位是很高的，漫畫作為一個藝術體系存在，因此很多人才愿意進入這個行業(yè)。此外，一本漫畫書在歐洲的價格大概能達到十幾歐元，而且出版方會預付一部分蠻可觀的稿費。

　　“我不會因擔心生計而影響創(chuàng)作。尤其是讓我覺得自己的創(chuàng)作受到了足夠的尊重?！甭嫾覐垥杂暾f。從2008年至今，他的《云中蘭若》等10多部漫畫作品分別被比利時、法國、美國等歐美大型出版社出版。

　　“中國漫畫進軍歐洲，與其說中國漫畫撼動了歐洲固有的漫畫市場，不如說這只是一個漫畫小國的‘自我救贖’?！币晃粯I(yè)內人士評論說。

　　尋求在世界舞臺“自處”之路

　　借助版權出口的契機，中國漫畫究竟水準如何，在歐洲這塊相對比較成熟的市場里得到了切實的檢驗。

　　“與日韓漫畫相比，中國漫畫技法、繪畫功底深厚，但講故事與編輯的能力卻與之不成比例。盡管歐洲讀者認可中國漫畫家的優(yōu)質圖畫，但也認為故事的敘述能力低于日本或歐洲漫畫家的水平?！笨ㄋ固芈霭嫔缟玳L路易說。該出版社創(chuàng)立于1780年，曾出版過著名漫畫《丁丁歷險記》。

　　略顯欠缺的故事講述能力，已成為中國漫畫起飛過程中的最大障礙。

　　從目前法國漫畫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漫畫來看，除了少數(shù)完全由中國漫畫家原創(chuàng)的作品，以“中國加工”的創(chuàng)作形式比較多，也就是由法國人編劇，由中國漫畫家代為加工成最終漫畫。

　　和歐洲人合作，銷售會有一定的保證。但這一方面需要中國漫畫家習得歐美的分鏡式漫畫畫法，另一方面由于東西方文化差異，在與之合作過程中需要不斷地磨合和碰撞，畢竟“中國人眼中的中國”和“外國人眼中的中國”總是差異甚大。

　　李昆武回憶當初創(chuàng)作《從小李到老李》的過程時說?！爱嫷綄W雷鋒時代，我想一筆帶過。他卻要對雷鋒時代作個鋪墊。因為這本書要給外國人看，而他們完全不知道雷鋒是誰、為什么要學他?！?/p>

　　如何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西方現(xiàn)代文化中尋找一個契合點？中國漫畫到底應以何種面貌在世界舞臺自處？這些走出國門的中國漫畫家們一直摸索著，但似乎依然充滿困惑。

　　當今歐洲最杰出的漫畫家之一艾瑪紐埃爾·勒巴熱在一次媒體采訪時說，他曾經(jīng)驚訝于那些引進歐洲的中國漫畫所爆發(fā)出來的能量，但是當他在參觀中國之后，想法發(fā)生了改變?！拔铱吹降拇蠖嗍且恍┓Q不上漫畫或動畫，而僅僅是卡通形象的東西。就算是漫畫，很多作品看起來也與日本漫畫沒什么區(qū)別?！彼麑Ξ嬤@樣的東西意義何在提出質疑，“我不喜歡看模仿的東西，我希望看到的是有靈魂的，有中國人自己對漫畫理解的東西。”

　　李昆武尋求的一條路是形式上走歐美路線，即按照分鏡式手法作畫，“但內核依然是中國的，講的還是中國故事?！彼Q自己還是希望能畫給中國讀者看。

　　就在這次中法漫畫論壇上，李昆武講述了自己的一段親身經(jīng)歷：2015年初的第18屆日本文化廳藝術節(jié)，他憑借《從小李到老李》漫畫三部曲獲得優(yōu)秀外國作品獎。自認“畫作平平”的他賽后與評委交流，問到為何他認為技藝更純熟的日本畫作沒能獲獎，評委告訴他：“我們看中的是你畫中的中國傳統(tǒng)，而不是日本畫作中的一目了然?！?陳娟 孫之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