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版秦可卿飾演者張蕾：驚訝美國人也愛《紅樓夢》
年輕時的張蕾眼神憂郁，眉目如畫。在87版《紅樓夢》劇組里，她曾被戲言是“紅樓第一美”。她是黛玉的候選人，最后飾演的卻是金陵十二釵中最先死去的秦可卿。書里，在她“情海情天幻情身”的判詞旁，畫著一座高樓，上有一美人懸梁自盡；戲外，試圖自殺、窮困潦倒，這樣的傳言曾緊緊圍繞著她。
時隔32年之后，“秦可卿”再次見到了“賈寶玉”，張蕾也首次公開露面，接受了媒體采訪。張蕾告訴廣州日報記者，她一直都心態(tài)平和，相夫教子，一生平順。
文/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陳詩藍(lán) 圖/由受訪者提供
橙色的燈光下，身著襯衣西褲的導(dǎo)演歐陽奮強和穿著黑白連衣裙的張蕾擁抱。張蕾溫聲細(xì)語，舉止優(yōu)雅，輪廓間依然能尋到紅樓第一美“秦可卿”的影子，年輕時那特有的憂郁眼神，如今也很難從她微笑的面龐上找到痕跡。
跨越32年的擁抱
這個擁抱跨越了32年。這是繼1985年張蕾結(jié)束《紅樓夢》拍攝之后，兩人的第一次見面，他們還有些陌生，但那本歐陽奮強撰寫并已經(jīng)出版的《1987，我們的紅樓夢》上，劇照讓他們迅速找到了共同的回憶。
1985年春節(jié)前夕，在香山攝影棚里，拍的是賈寶玉跟隨者鳳姐去看望病重秦可卿的戲，那也是歐陽奮強和張蕾第一次搭戲，沒上過《紅樓夢》劇組學(xué)習(xí)班的歐陽奮強有些緊張，甚至帶了風(fēng)油精，防止自己哭不出來。話劇演員出身的張蕾則很淡定，年輕的她還沒有預(yù)料到，這短短幾個月的拍攝會是人生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曹雪芹筆下，秦可卿是一個謎一樣的女子，她身前備受寧榮二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喜愛，死后葬禮極盡奢華；她鮮艷嫵媚，風(fēng)流婀娜，卻面對著素日有“聚麀之誚”的賈珍、賈蓉父子，行為不檢，就連具體死因，也難以說清。
這種神秘感，似乎也沾染到了扮演者張蕾身上。1985年拍完秦可卿戲份之后，張蕾徹底消失于公眾視線。于是各種謠言紛至沓來，有傳言說張蕾已自殺，也有傳言說她如今窮困潦倒，最廣為流傳的流言，便是張蕾已移居日本。
聽說這些謠言的時候，張蕾哭笑不得，她并不覺得自己有多神秘，她只是在拍戲之后選擇去美國讀書，隨后嫁人生子，定居美國，如今和丈夫一起打理生意。同87版《紅樓夢》眾多扮演者相比，回想自己的大半生，張蕾只覺得，自己已足夠平順。
幼時文藝細(xì)胞初露頭角
張蕾自幼在南京長大，算是正宗的“金陵十二釵”。她自小便喜愛文藝，小時候鄰居有一個會跳舞的小姐姐，張蕾便跟著她學(xué)民族舞和芭蕾舞《小天鵝》，家里來客人，媽媽總會喊“出來跳一個”，幼小的張蕾心里種下了一個舞蹈夢。
伴隨張蕾度過童年的是書。無論是外國名著還是古典小說，她都囫圇吞棗般看完。充分的閱讀也讓張蕾把作文寫得很好，她還記得班上的老師，總會念她的作文。
張蕾的中學(xué)時代回到了祖籍河北，進(jìn)了河北省藝校話劇團。畢業(yè)之后，她成了一名文藝兵。
她先后演過話劇《第二次握手》《紅巖》等，擅長塑造軍人形象的她并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出演古裝戲，而秦可卿角色成了她一生中最為成功的身份之一。
教林妹妹唱鄧麗君
1983年，中央電視臺開始籌備拍攝《紅樓夢》，一場浩大的海選展開。一天，同事告訴張蕾，《紅樓夢》劇組在招演員，建議她去試試。張蕾本覺得不靠譜，她過去塑造的都是硬朗且富有朝氣的軍人形象，而紅樓夢里多是多愁善感的女子。
試戲之后，張蕾并沒有抱多大希望，渴望出國深造的她一邊等消息一邊辦理出國手續(xù)。但意外的是，由于外形與氣質(zhì)出眾，劇組很快定下了她。
線條流暢的鵝蛋臉，細(xì)細(xì)的彎眉，大而黑的眼睛，抿起嘴來便有兩個顯眼的酒窩，輪廓姣好，年輕的張蕾在一眾姐妹中格外出挑，甚至常被人戲稱為“紅樓第一美”。
最初，張蕾被分到了黛玉組，黛玉組除了她和陳曉旭，還有扮演晴雯的張靜林、扮演秦可卿丫鬟寶珠的王曉潔、扮演惜春的胡澤紅。所有的演員都要參加學(xué)習(xí)班，為期三個月。盡管競爭者眾多，并且同住一房，每天一起上課，做形體訓(xùn)練，但大家從沒紅過臉，張蕾更是不覺得有什么壓力。如今張蕾都有些懷念那段心無旁騖的時光，“那時候氣氛真的很好，我想的只是把自己的戲‘吃’進(jìn)去，角色怎么定，聽導(dǎo)演的?！?/p>
張蕾早就認(rèn)定了林妹妹只能由陳曉旭演，盡管和旁人在一起時陳曉旭頗為調(diào)皮，但和一樣喜好讀書的張蕾在一起時，兩人甚少打鬧。偶爾休息，張蕾和陳曉旭沿著香山的小道慢慢走，話劇演員出身的張蕾還有一副好嗓子，陳曉旭就央著張蕾教她唱鄧麗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提起陳曉旭張蕾頗為感嘆，她們同住一屋，她如今依然記得陳曉旭愛學(xué)習(xí)的勁兒，“從不同的人身上，她都能找到別人擅長的東西，然后去學(xué)習(xí)。”
演完紅樓我很自豪
和許多從沒演過戲的姐妹相比，大部分排練的時候張蕾都不怎么緊張。學(xué)習(xí)班的授課老師俱是周汝昌、沈從文、吳祖光等大家，學(xué)習(xí)的三個月從人物分析到吃穿行、服飾、化妝、道具無所不包。有時候化完妝，對著鏡子，張蕾甚至覺得自己已是秦可卿了。
但在拍“秦可卿淫喪天香樓”這場戲之前，張蕾心中頗有些疙瘩，這場戲需要她小露香肩，這對保守的張蕾來說，難免有心理障礙，還有姐妹嚇唬，“不得了，張蕾你要拍黃色錄像了?！遍_拍之后，導(dǎo)演王扶林下令清場，張蕾摒除雜念進(jìn)入角色，最終這場戲一條就過了。
1985年春天，拍完秦可卿戲份的張蕾回到父母家里，盡管在劇組時間并不長，但扮演過秦可卿，聆聽過諸多大師的課程，在旁人眼里，張蕾儼然是個小“紅學(xué)家”了。
鄰居的小孩正在讀中文系，聽說她扮演過秦可卿，便過來找她幫忙寫論文，“我把在培訓(xùn)班學(xué)習(xí)到的《紅樓夢》知識、專家觀點、角色分析一一告訴他?！弊罱K，鄰居論文得了優(yōu)秀，這讓張蕾與有榮焉。
提到劇組她有些語塞，久已遠(yuǎn)離鏡頭的她不知如何表達(dá)謝意。“那真的是我人生的一個巔峰，演完《紅樓夢》我很自豪?！?/p>
遠(yuǎn)走異國
美國人也愛《紅樓夢》
結(jié)束拍攝后，張蕾很快便拿到了去美國的簽證。彼時87版《紅樓夢》尚未播出，原本她以為緣分就此斬斷，沒想到，《紅樓夢》仍以不同的方式影響著她。
到美國之后，原本想回國做導(dǎo)演的張蕾考入了哥倫比亞大學(xué)電影制作專業(yè)，偶爾她會介紹說自己是演員，拍過《紅樓夢》。讓她驚訝的是，“很多好萊塢大演員房間里掛的都是古典女子的肖像，說別的他們可能不知道，一提到《A dream of Red Mansions》，他們就說，‘我知道，是中國四大名著’?！?/p>
1986年美國里根總統(tǒng)訪華，芝加哥有家娛樂公司知道張蕾的背景，邀請她去拍了一個廣告片，隨后又邀請她參與一個《紅樓夢》系列的彩盤展覽。沒人給張蕾化妝，她便自己盤弄了妝發(fā)，又借來戲服，為展覽站臺，給大家簽名。
2003年，《藝術(shù)人生——紅樓夢二十年再聚首》節(jié)目播出后，遠(yuǎn)在美國的張蕾收到了《藝術(shù)人生》寄來的磁帶，激動不已的她和美國好友們分享，大家紛紛要去讀《紅樓夢》?！八麄冋f很有意思，就是有些深奧，有時候看不太懂?！睖芈暭?xì)語的張蕾笑著說。
平時，張蕾并不怎么提起這段經(jīng)歷，反而是先生頗為自豪，他是曾時任芝加哥市長辦公室“亞裔事務(wù)”顧問、全美華人協(xié)會副會長的倪英偉，如今他們的兒子已成年。
年過半百，年少的舞蹈夢、演員夢已遠(yuǎn)去，如今張蕾安心相夫教子，拾花弄草，每日健身，手臂微微用力便能看出緊實的肌肉。年輕時張蕾微微下垂的眼角、憂郁的眼神如今已被總是上揚帶著微笑的眼睛所替代。與她所扮演的秦可卿不同，張蕾有一個美好的結(jié)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