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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日本姑娘與“慰安婦”老人的十年(2)

2017年08月23日 09:34   來源:新京報   參與互動參與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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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米田麻衣大學(xué)畢業(yè)。朋友們或讀研,或工作,只有她一根筋,想著要為“慰安婦”多做點什么,干脆跑到海南師大去念中文。

  那時,整個海南師大只有三個日本留學(xué)生。另外兩個都是退休的老頭兒,“退休后在家里沒位置,不想待在家里和老婆過,才來海南?!?/p>

  在海南師大讀大二的張瑩瑩(化名),當(dāng)時經(jīng)朋友介紹,認(rèn)識了麻衣。因為是海南本地人,懂方言,她開始陪麻衣一起去鄉(xiāng)下見老人。

  張瑩瑩說,麻衣當(dāng)時總拿著一張海南島的地圖,幫助記憶老人們的家庭住址。地圖很快被翻爛,折頁處起了白線。

  讓張瑩瑩驚訝的是,從海口到鄉(xiāng)下,曲曲折折的路,換大巴、坐三輪,日本姑娘比她這個當(dāng)?shù)厝诉€熟。她知道鎮(zhèn)上的市場怎么走,在哪里買什么東西。市場里的人都認(rèn)識她,見了面還要感嘆一句,“哎呀,那個日本女孩子,又來買東西了。”

  她倆拎著水果、禮物走在路上,開著拖拉機的村民停下來,會和麻衣打招呼?!叭缓笪揖蛧樀搅恕?,張瑩瑩問,“怎么連路人都認(rèn)識你?!”

  這一年,海南島上活著的“慰安婦”還有很多。米田麻衣每個月都會去看她們,進屋就拿掃帚掃地,扇著扇子和她們聊天兒。寒暑假,就干脆住在山里。

  比起村里人,她和這些老人更親近。了解她們的善良、孤獨和敏感。在電影《二十二》里她說,她們心里的傷口很大很深,可還是對人很好,不管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

  最親密的“祖孫”

  米田麻衣說,當(dāng)時健在的七個阿婆,和她關(guān)系最好的叫王玉開。

  米田麻衣有個微博,頭像就是她和王玉開的合影。在臨高縣皇桐鎮(zhèn)皇桐村人的家里,她摟著老人,露出標(biāo)準(zhǔn)的八顆牙,老人戴著一頂紅帽子,嘴角彎著,眼里都是笑意。

  因為“慰安婦”的經(jīng)歷,王玉開已無法再生育,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女兒,還有個關(guān)系比較好的鄰居,也喊兒子。但她仍獨居山中,家中一間平房,一床薄被,門前一兩棵石榴樹。

  張瑩瑩回憶,麻衣在老人家,順手拿起一塊木頭做的硬枕頭,就能呼呼大睡。老少兩人,做飯、洗衣,一個人用臨高方言,一個人用日語,都能聊得嘻嘻哈哈,是真快樂。

  呆得久了,麻衣干脆拿了DV,一年從頭拍到尾。片子剪出來,把方言翻譯成普通話和日語,命名為《阿婆的四季》。片子里都是生活的細節(jié)。

  電飯煲的蓋子已經(jīng)臟得不行了,煮飯時咕嘟咕嘟冒泡。屋里黑,老人要拿著電筒照著,用筷子夾幾粒米,嘗一嘗,嗯,熟了。

  大年三十,麻衣陪老人一起過年,一起做祭祀的儀式。點起鞭炮,紅紙噼里啪啦炸開。

  夜里,麻衣就躺在屋里,一只昏暗的燈,枕著手臂,與老人聊天。

  有時候麻衣住了幾天,準(zhǔn)備走,老人就難過得要哭。她倆的合照,麻衣洗出來給老人,老人放進了相冊,后來相冊壞了,她怕丟,一針一線把照片緊緊縫在了相冊內(nèi)頁。

  也有些事情,讓麻衣很沮喪。因為麻衣和朋友們常來看老人,總帶著禮物,偶爾其他熱心人也上門,旁人都知道。一次半夜,大雨,有人跑到老人家里搶東西。還有些村民,因為麻衣的日本人身份,總愛說閑話。

  但老人在同村認(rèn)的兒子兒媳,早就接納了她。家里孩子結(jié)婚,也邀請她參加。她去給老人掃墓,兒媳會早早殺了一只雞,做好了,在家里等著。

  8月18日晚,在海口,麻衣和老人的孫女符子英吃飯。兩人如往常般,回憶起奶奶生前的細節(jié)。

  符子英說,“我奶奶愛吃肉,大塊的肉煮了蘸醬油?!?/p>

  麻衣有同樣的記憶,“是啊,她戴著假牙,吃東西好大聲好大聲?!?/p>

  她倆學(xué)起老人嚼東西的樣子,牙齒磕碰,發(fā)出很大的聲響。

  日本女孩的眼神突然黯淡下來,嘆了一口氣,“好懷念哦……”

  一點點地爭取著年輕人

  這幾年,在??诙ň拥膹埇摤?,總是收到麻衣發(fā)自中國臺灣、韓國、日本等地的訊息。她又在哪里展映了《阿婆的四季》、辦了影展,或是又在哪個大學(xué)做了講座。她一年年還是精力充沛地張羅著這些事兒。

  在大學(xué)課堂上,她講關(guān)于慰安婦的一切事情,關(guān)于亞洲的戰(zhàn)爭性暴力受害者、關(guān)于“慰安婦”們十多年的訴訟。有女孩子聽得哭,覺得日本政府應(yīng)該道歉。也有人站起來反對——“不能只怪日本政府,其他國家也這么做過”。

  在日本的社交網(wǎng)絡(luò)上,麻衣看過不少這樣的言論,比如說“慰安婦”是妓女、她們打官司就是為了要錢,還有的,甚至不承認(rèn)歷史上“慰安婦”的存在。

  一次在東京的酒吧里,米田麻衣和朋友聊起海南“慰安婦”的事情,旁邊一個陌生男子喝多了,插了一句,“那個時候戰(zhàn)爭啊,沒辦法?!?/p>

  聽到這話,她氣壞了,轉(zhuǎn)臉就反問,“那時候美軍在沖繩強奸了好多本地人,也有很多人被殺,你接受嗎?也是戰(zhàn)爭沒辦法?”

  那人無言,悻悻結(jié)束了對話。

  8月,她還在東京的咖啡館里做電影放映。這次在海南買了大包小包的特產(chǎn),發(fā)給去看電影的人。一點點地,爭取著年輕人。

  她這樣對大家解釋做這些的原因——因為我們的生活是跟歷史有關(guān)聯(lián)的,如果不去學(xué)習(xí)、不去反省,那人類還會重復(fù)同樣的錯誤。

  但麻衣心里明白,當(dāng)今日本社會對“慰安婦”的態(tài)度,比起十年前并未好轉(zhuǎn)。初中的歷史課本里,“慰安婦”、“南京大屠殺”等詞匯已被刪去了。老人們?nèi)諠u凋零,得到日本政府的賠禮道歉已幾乎無望。

  民族主義、歷史真相與身份認(rèn)同,在她身上交纏。張瑩瑩和楊小群都告訴我們,麻衣與她的朋友們確實常常受到來自不同政見者的壓力。

  但她唯一擔(dān)心的是,她日本人的身份,會給老人們帶來痛苦。

  “有時候阿婆和我們一起吃飯,隨時會想起日軍做的事。有人說起遭遇性暴力的體驗,晚上會做噩夢。所以我現(xiàn)在還是會想,我這個日本人究竟應(yīng)不應(yīng)該去看她們?我的來訪對她們來說,真的好嗎?”

  我們不會忘記她們的存在

  在海南,活著的“慰安婦”只有4個了。

  這次麻衣和朋友們?nèi)タ戳?1歲的李美金和92歲的王志鳳。她們都住在澄邁縣中興鎮(zhèn)土龍村。

  李美金是個樂觀開朗的老太太。兩年前姑娘們?nèi)?,她還開心地親了她們的臉頰。今年再去,她的目光已明顯黯淡下去,拖著步子走路,人不再有精神。

  同村的王志鳳,耳朵在戰(zhàn)爭時被日軍打壞了,如今已接近失明,再無法接受外部世界的訊息。

  海南村中,莽密的山林,寂靜的日腳,活著的老人們就這樣一呼一吸,守著落日西沉。

  戰(zhàn)爭時扛過槍的林愛蘭,在養(yǎng)老院里過世了。按照黎族的風(fēng)俗,人死在外面是需要招魂的。要用一根白線,把她的靈魂從養(yǎng)老院牽到家里。但養(yǎng)女沒有錢做招魂儀式,黎族人的意識里,她的靈魂還在外游蕩。

  當(dāng)年組成“海南net”的日本學(xué)生,最多時有300多人,這些年也風(fēng)流云散。如今團隊的核心成員,已經(jīng)不超過十人。

  米田麻衣從不主動說自己的窘境。這次,符子英還問,你來這邊的機票,是什么電視臺給你報銷嗎?她說不是啊,自己出。符子英一時驚訝,憐惜地抱了抱她。

  她在中國的朋友們,都有一種共同的情緒,說米田麻衣帶給人的,不是那種會掉眼淚的感動,而是會讓人呆坐著想,“我是不是做得太少了?”

  在東京、香港、臺灣辦活動時,都有人問她,這件事你是非做不可的嗎?

  她努力地組織語言:因為我們已經(jīng)認(rèn)識了阿婆,阿婆們還在,所以我們就想為阿婆做一些可以做的東西。因為阿婆還活著,這個不是過去的歷史,而是現(xiàn)在還存在的問題。

  那什么時候算是結(jié)束呢?我們問。

  如果日本政府道歉賠償,這個事就結(jié)束了。她回答。

  如果日本政府永遠都不賠禮道歉呢?我們再問。這是很有可能的結(jié)局。

  “那我就繼續(xù)去海南,給她們一點陪伴。至少要告訴她們,我們不會忘記她們的存在?!?/p>

  新京報記者 羅婷 實習(xí)生 張藝 ??趫蟮?/p>

【責(zé)任編輯:李明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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